2014年12月8日星期一

2010--2013


翻了翻本科时候在blogbus上写的日志,发觉自己当初纠结又矫情,爱解读没有完全看懂的东西,爱提孤独这个字眼。幸好幸好,现在已经是正常青年了。

大不略颠。表演
2013/02/17
Performativity is not a singular act for it is consitituted by a reiteration of a set of norms. Nor should it be understood as a performance given by a self-conscious, intentional actor.
朱迪丝巴特勒说性别是种表演,性别就是遵循既定法则不断重复某些行为,直到它们变为常规。这样说来语言不仅有表述的功能,还具有“使成为”的能力。当一个婴儿降生,那句“是个女孩”或“是个男孩”作为一种宣告,规定了这个孩子在接下来的人生中该有怎样的装扮,该怎样说话走路,该去爱男人还是女人。所以男性气质或女性气质根本不是自我选择的结果,而是规则内的强制性要求的产物。
既然是表演,那代表性别本来就不是固定的,演员难道没有“变装”和转换角色的自由么。但是由于规则和秩序自你降生就被强加于你,你生在常规的“母体”里面,对于另外的选择浑然不觉,并且坚持自己被教授的才是真理,那些与之背道而驰的就是羞耻,是异类。
其实不仅是性别,感觉所有事情都是“表演”,是一种模仿而非本质。爱情,婚姻,事业,人际交往,整个人生,所有维度的身份,都是模仿和表演,都有常规和准则,也就都有自以为是的“对”与相应的“错”。因此也就有了剩女,娘炮,壁花,“生活的失败者”,所有的那些性别歧视,种族主义。
而我们每个人,终其一生拼尽全力,不过是为了表演常规,努力地“to be normal”,争取亮相,台词,走位,退场都不要出错,虽然大部分人不过是混在片尾的演员表里,只有一丢丢有点天分的人或许可以得个人生的奥斯卡表演奖。
就是在这种对于“常规”的表演里,也还是有高人一等的正确等着你去模仿。可见传媒行业是多么任重而道远,生产着人生的教科书,电影电视印刷品都是在传播典范。一辈子都学着偶像剧和言情小说去爱人,情人节就一定要送花和巧克力手牵手去看场爱情电影让你的泪落在我肩膀,结婚就是该学着西方人身穿洁白婚纱挽着父亲的手慢慢移过去跟他互换戒指宣誓接吻;学着名人传记成长,成功的人生就是该考试一百分上名牌大学出国深造然后去到香港干投行。节日就是该换上新衣服和人潮一起涌上街头巷尾占领祖国的山川湖海,文艺青年就是该读过三毛带着单反不顾一切奔赴丽江点个天灯发个微博。
有时候厌烦传统,比如春节为什么一定要千里迢迢回家和一群人吃撑喝醉说客套话(当然和爸妈亲人团聚是必须的),但是这样的传统又仿佛无可厚非,人类就是寂寞嘛,一定要找理由相聚狂欢不管你是不是假装有痛快过,所以常规一旦变为仪式,比如节日,就必定被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偶尔跳脱出来感觉不错,但是这种十几亿人的“常规”如若更改,必定造成巨大的混乱空虚六神无主。
有时候想,要是世界的评分标准突然变了,曾经无往不胜的你或许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但是现实却是,在"matrix"里面呆久了,慢慢就没有勇气去反抗或更改了,只能按照预设的轨迹走下去。或许这还不对,处于matrix的意思是,自打我们生下来我们就是在无意识地模仿与表演而根本不会过问对错,关于真理、正确、价值、美的、好的的意识,它们被预先生产好,等你被时间的传送带送过去就会被安装在你的脑中。
或许这个世界就是需要强制性的秩序吧,就是需要一套固定的符号,能指所指都固定且明确:“女性=柔软 男性=强硬” “玫瑰=爱情”,诸如此类。意象没有共识的所指诗句就不会被理解,人们没有共识的传统就不能团聚。
开拓者们有的被塑成了雄伟的雕像立在广场中央,有的只被当做异类流落在世界的角落且没有墓志铭。
但我还是相信的。相信有很多勇敢的不遵循常规的人,他们不仅仅表演他们也创作,感到孤独不过是因为他们散落在世界的角落没有找到彼此,而总有一天同类会出现,理解的人会出现,偏见会被推翻,他们能按照自己原本的意愿生活。
这辈子我或许都不够有勇气有个性,甚至只能是个笨拙的表演者,但我梦想着还能当一个观众,对于那些超出模仿和表演的创作,能理解能懂。
大不略癫·airport departure lounge
摘录
The flight departure lounge is an arena of strangers, nervously but nonchalantly awaiting their turn to depart. They have no commitment to each other or to their place; their social relations are fragmented and fleeting. Because they have no intention to staye or to settle, they are the ultimate 'lonely crowd'.

大不略颠。城市
2012/11/17
穿行在伦敦的地铁里,一点也不感觉恐慌或者害怕,因为知道这座城市里,还有很多人像我一样,是观光客,是漫游者。当一座城市庞大和繁忙成这样,你就很难说她属于谁,每个经过或定居于此的人都为她的塑造和达成献上自己的一笔,每个人都赶来歆享她散发出的光芒,每个人都在她那些传奇的脉络上游走,以为自己可以抓住她心跳的节拍,听见她呼吸的节奏。但回想自己出生成长的城市,我未曾到过她每一个被人们传颂许久的地方,却了解她某一部分的细枝末节,我曾安心地在她的夜晚入睡,也曾日复一日地和她一起醒来,才发觉,原来故乡的确只会有一个。
在伦敦四通八达的地铁上,不同穿着不同肤色的人坐在对面,觉得世界真是奇妙,是什么样的律法和规则让原本散落于世界各地的人们可以和平地聚集在一起?然而人们却永远难以互相了解,每个人都在城市里嬉笑怒骂,同时也努力把自己包裹起来,让外界难以看见内里波动的情绪。
其实我们有时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在宽阔未知复杂陌生的城市,哪怕只是拥有几平米暂时属于自己的空间,就感觉有家了。我们一点一点用自己生活的痕迹把这个本来跟自己毫不相干的空间慢慢填充起来,然后它就是我们全部安全感和温暖的所在。即时前一天被世界的残忍打击到完全紊乱,第二天从家里出来,还是一切完好,坚固如初。你说的对,因为知道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我们才敢跋山涉水,走得很远很远。
你认得路,就可以随时往前走。你会煮饭,就可以随时喂饱自己。你会照顾自己,才有能力去爱别人。他们说世界不是你的老妈子,不会永远罩着你。但是我觉得她是狠心的那种老妈子,她不扶你,只是想让你学会自己爬起来自己走,因为你不会永远学不会。亲爱的老妈子,我总是嫌弃自己不够能干,好多东西我不会,好多时候我只能等着别人一起。有一天我想变得很强大,然后我可以随时自己走,而当我回到需要我的人身边,可以让他们都觉得很安心。
你知道这世界上什么事情不会改变吗?
我想了半天,好像只有一件。
那就是, 只有我和我自己,永远在一起。


大不略颠。本该如此
2012/11/27
     在图书馆看书,然后手贱又把微博app下了下来,刷了一会儿看见别人写的一个爱情故事。恍然大悟这世界上每天每天,都有人被抛弃,都有人隔着距离思念,都有人爱到极致却不能在一起,所有人都被自己的情感搞得情绪起落不能自拔,而最伤感惨烈的爱情故事根本还没被你读到。
五点半走出来,图书馆里还是坐了很多抓紧看书讨论写essay的学生。抱佛脚这件事不分国籍的。
前行在密密的小雨中,然后突然就想,人生本该如此吧。
本该如此。
本来就该为了要达成的目标熬夜饿肚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本来就该在遇到圆满结局前被无数人经过,被误会折磨,被失去打击,伤心难过,下定决心又再次纠结,最后必须被打趴在地才能逼迫自己将记忆生生割离。
本来就该在漫长的平庸日子中间才夹带一小段闪光的时间。
本来就该疲倦,徘徊,低落,然后得以换取那些必须节省着享用的快乐。
所有人都这样,所以你也本该如此。
生活它想办法换着花样来让你经历体验,让你觉得你不是昨天的你,让你发现时间的流逝不仅是光线的变化,也在于你心里留下了钝重的现实划出的痕迹。
生活它努力地为你献上黑夜,寒冷,孤独,而不仅是一片过度曝光般的灿烂与灼热。
因为幸福,那么轻,那么甜,把你温柔地溺爱成一个不想着前进不懂得珍惜的人。
因为关于幸福的感受都那么相似,那么模糊不清。


大不略癫。Diaspora
又一个周日下午。之前吃完了一整个芝士蛋糕,跟老妈视频时她见我一勺一勺地舀大吼说快看不下去了。最近仿佛真的得了神经性暴食症。
终于看完了《春光乍泄》。
小时候在老爸放碟的抽屉里翻到《春光乍泄》的VCD,封面是梁朝伟和张国荣赤膊在屋顶,一片晕染开的红色,配上这个名字,让我觉得一定是黄片。结果是如此悲伤的故事。
Gender的课上把它当做‘intersection of gender and race'的例子来介绍,提出Diaspora的概念,现在想想不无道理。两个男人来到异国他乡,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他们的生活。高三地理课上还讲过怎么算以地心为对称点的地球两端地点的经纬度,香港的对面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他们以为在经纬相对的地方,世界可以完全颠倒,他们可以不受束缚,重新来过。
可是爱情的面目有那么多种,他们的爱情在我看来如此压抑痛苦。不知道为何,影视作品里总是把同性爱情表现得纠结、矛盾、悲伤,双方总会因为超出常人的敏感伤害彼此。是因为外界潜在的压力还是因为本身的不安全感使得他们如此不确定、喜怒无常和暴躁?可是彼此温柔相待地时候又那么明朗和面面俱到,让人感到一种干燥的、厚实的温暖。
还是比较喜欢梁朝伟的角色,虽然有点压抑,不善表达情感且老把情感转化为向外的拒绝的推力,有时候矛盾且暴躁,但是把你吼走了等你回来又会默默地照顾你。不过还是最爱张震,相较之下是个轻描淡写的一副无所谓的少年,赚到钱就出发,“没有想通之前回家也没意思啊”。但是又安静,诚恳,趴在嘈杂的酒吧桌子上听别人讲话,带着棒球帽的样子像儿时哥哥的某个玩伴,整个人气质如同他们踢球的那个后院下午的光,通透又带着幽蓝的色调。听着他软软的台湾腔在美洲大陆的最南端响起,很安慰,觉得谁此生要是碰到如此简单真挚的少年,必定都想要同行。
但是梁朝伟说得对,张震之所以那么简单快乐,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可以随时回去的地方。为什么把地点设定在阿根廷,除了文艺的跟香港相对以外,也是因为在这片大陆上,他们更容易觉得寂寞吧。爱情和他乡带来的寂寞。离开因为同性身份而受到压抑的香港,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虽然再没有束缚,但是必定是个漂泊之地,而那个唯一可以带来温暖的人却厌倦安定,四处寻欢,不能一次次地容忍他把自己当做避风港地重新来过,一心想要回去的香港也不知道会否那么容易再接受自己,剩下的就是这样的双重寂寞。关于课上提出的那些可以更加深入思考的东西,我不能想到等多了。
他说,“寂寞的人都一样”。
五点过洗澡的时候突然想起以前我也常在周日的下午洗澡。中学时代每次返校前必定先洗澡,冬日里从浴室出来,从头到脚都会蒸腾着热气,一直到出发坐上校车,抵达学校之前就可以蜷在校服里手脚冰凉,有时候还自欺欺人地在车上看着怎么也理解不了的几何题解析。有的感受过了多久都不会忘,它们冰凉刺骨却最为清晰锐利,之后总在某些相似的时刻被重提被回味,成为一生的宝藏。
等我洗澡出来,外面的天空已经变成片中瀑布的那种蓝色,对面宿舍那个唯一的也爱拉开窗帘的兄弟也合上了窗,一排房间透出来的橙色衬着天空还是挺美,但是不会带来暖意。


大不略颠 。碎片
1.吃完了不知第几卷麦维他,终于腻了。让你着迷沉溺的以为会爱一辈子的东西,只有自己真的达到极限而厌倦的时候,才会真正放弃吧。但我们的生命有多少时间与容量让我们一一尝试那些极限是多少呢。
2.今天在微博上看到有人说:“我爱反复检查钥匙检查手机检查水电煤担心忘记关门担心遗失任何物品,以致被人说我有被害妄想症。未想有些我确信一直都在且至关重要的东西会突然遗失,我找得好累,回不过神来。”
有些以为一直会在且至关重要的东西突然遗失了,在你回过神之前。但是有时候那不是你的错或谁的错。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
3.关于生命的本质是孤独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我们找人作伴以消解孤独。但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的。
不合适的人跟自己在一起还不如自己呆着。
不孤独和自由永远不能并存,如果难以兼得,宁愿选择后者。
 摘自 马良 《坦白书》
2012-9-10
在我看来,这个迷障重重的世界里从就没有过桃花源,那些对美好的相信只是存在于我们的心中罢了,像是一个个相互无法抵达的目的地,谁也没有义务要将自己的内心开放出来,那是每个人的私密领地。
有些词在人生里是有时态的,过一定的年纪之后,这个词便与你无关了,和知了的过噪声一样,远离了这个城市的夏天,从此属于回忆的一部分,它让我联想到少年时候最爱读的一本安徒生童话,繁体字和铜板画插图的,我在每一页里都小心地夹上了心爱之物,糖纸、小花儿、蝴蝶等等。我甚至可以清楚地记得封面的样子,但我们之间的关联也仅剩如此而已。我和所有过了保质期的少年一样,就这样自以为是地长大成人,和童话书以及那书页里夹藏的所有秘密,从此分道扬镳,此生不再相遇。
童年的痛苦在于,你总是无法说出你想说的话。长大后你可以说了,却没什么好说的了;不愿意说了,或者是不敢说了。
我曾经以为夏天里的一切都是没有尽头的。
我们的生命因为有死亡的存在,在本质上说是被束缚和定义的,人和人完全相互理解是很难的。那些不为人知的青春爱欲,成长的脆弱,酸楚和甜蜜,其实永远只属于你自己,如同草叶静静生长,然后静静地枯萎。我常常回忆起自己的过去,那些时光就像是博物馆橱窗里的标本,安静,死寂。
我本来立志要成为一个嬉皮笑脸的角色,可这世界丑角儿太多了,演不过他们,下岗之后我只好改行当一个严肃的人,很严肃很严肃的人。
长大变老,说到底也就是这么回事儿,最终自己原谅了自己。
陪我在一万杯红色甜酒里流亡吧,亲爱的,请陪我过一种永远不会厌倦的生活。
生活之海,长风激浪固然风流,在水下深潜也是件美妙的事情。一直很怀念自己口不能言一个人沉在水底的青春岁月,后悔太早挣扎着想浮上来。如今阳光之下并无新事,眼看着手里值钱的东西,莫不是都来自那时的沉默深处。
请给我一个最温柔的理由吧,让我宽恕这个我如此深爱却几乎杀了我的世界。
所有你们不相信的事情我都要一一地去做一遍,亲自体验一下不可理喻的成功,或早已注定的失败。我讨厌“怀疑”。即使死在“相信”的世界里也在所不惜,这样的死是一个干净的极端者最好的宿命。
每次想到在有限的生命里,竟要被那些傻逼的人和事所束缚,便会油然而生一种没由来的斗志,瞬间满血复活。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是索然无味的,还好我们有幻觉和想象力,它们在潜意识里辛苦地织补着我们破绽百出的生活,使之柔和并让人眷恋一些。
人往往会先给自己算个卦,然后就心甘情愿地按照这个卦象生活,所以我们要做个会作弊者,只给自己抽一根上上签,不好的直接就扔掉,读也别读,想都别再想。
当你正面对完全打开的世界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享受,拼命地记得。因为之后阴影将追着你,无处可逃。
大部分时候,所谓生活的抉择,无非就是选择要在一场古典悲剧里演一个执迷不悔的小丑,或是在一出肥皂剧里演一个愚蠢的没有悬念的英雄。
努力存住那种情愿赴汤蹈火的勇敢吧,像护住那风中之烛,不能任其灭了。你知道的,那是我们获得幸福的唯一希望。
这世间美丽却也残酷的一切,总是来去如朝雾,亦如闪电,于是我开始相信爱和自由,只存在于惊鸿一瞥间。
你有没有怀疑过是世界是歪斜的,不是你。
深思熟虑有什么用呢?不如相信灵感,相信一只鸟儿,相信一片无从解释的梦境。
以前我总对生活充满了厌倦,直到突然意识到或者不是为了凑热闹的归属感并没有意思。无论成为艺术家摄影师导演使人或只是一个擅长烩面的厨师,人生都是虚无的,怎么把它潇洒地浪费掉,浪费得毫无遗憾,才是唯一对自己有意义的事情。想通这一点后,我才有自由。


盛夏光年
2012/08/23
又是一年盛夏。
其实我不爱夏天,即便在这个季节有吃不完的冰、难得充沛的阳光。一日一日的百无聊赖之后,坐在照进房间的下午四点的光景里,计算已经过去的时间,想到秋季就在前面,心里都会升腾起一阵莫名其妙的悲戚,上中学的时候尤其如此。如今,高中毕业两年了,关于那些人、那些事的回忆像被火炭烤化又凝结了的糖,再不会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恣意流淌。有时候你拧开背景音乐,站进雨里,却撑起一把大伞,回忆再不能将你淋湿。
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或许只是因为这就是我。虽然喜欢记叙回忆,口吻也很矫情,但是实际上却对矫情的东西抱有怀疑和否定,时常默默想“哪有什么要死不活的情谊,十年过去,看看还剩下什么”。所以极为美好的东西摆在面前,我也没有非要不可的决心,宁可远远地期待、追随,觉得得到了就意味着失去,就像夏天点燃了就会飞快烧到结尾一样,就像摩天轮升到顶点的刹那就是下降的开始一样。归结起来,就是木心的句子:我是悲观主义吗?我岂止是悲观主义。
周围的人常把我表面透露出来的忧心忡忡形容为“严肃”,偶尔客气一点的会称之为“文艺”,而所有这些被刘梦吟直截了当地说成是“冷漠”和“死眉烂眼”。
已经记不清了,是怎么跟姐姐熟络起来的,好比记不清暑假的第一天是怎样度过的。但我们的确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以致于她的朋友和我的朋友都会讶异于我们的友谊。在学业繁重的高中时代,我的神经永远绷得很紧,所有情绪的释放都是“默默的”,而姐姐却完全相反,街舞搞笑样样都来,高一起就把一群男生收为小弟。那个时候我对她唯一鲜明的印象就是每天我吃完早饭准备去教室,就看见她盘子里放了很多馒头姗姗来迟。分科以后我最好的朋友去了理科班,于是开始跟同寝室的汪琦珂一起走,也开始每天早上站在走廊尽头,等着没有梳头发没有穿外套背着书包羽毛球拍的那个剪影慢慢移过来,慢慢移进自己几乎全部的生活里。
有的时候我会想,星座介绍上那些“最匹配星座”一点也不靠谱,你看看周围那些要好的人,全是本来跟你不相干的摩羯处女天秤,但漫长的时光和相处却能打磨掉你们之间的矛盾和隔阂,虽然那的确不容易。我和姐姐没有什么共同的爱好,但我想,有的东西得以维系,是因为你们曾经恰好存在于对方那段空白无涯的时间里。那些下了晚自习在夜幕下操场上跑步的情景,那些周六放学一起逛遍中海国际被九九鸭脖辣翻的情景,那些周日早晨抱着一大摞书本翻窗进教室叫馄饨外卖在阳光下做文综选择题的情景,细数下去可以组成好长好长的排比句。是的。青春里感觉最艰涩痛苦随时会卡壳的时光,日后都变为了能够一帧一帧播放的、舍不得删掉的记忆。
后来我慢慢从自己这些朋友身上发现,原来友谊的维持,或者说任何情感的维持,不是说你们有多少共同点,而是建立在太多的包容与退让之上,有时候你扮演的是恣意妄为的那一个,有时候你又必须是尝试理解和认同的那一个,而这些背后无疑都是那份“要想得到必先付出”的心甘情愿。于千万和你相遇的人潮中,出现那些让你产生这种心甘情愿的人们,实属不易。所以我想姐姐或许可以继续不那么热爱五月天和外国电影,我也可以仍旧不那么认同韩剧的价值观。
大学两年了,我们仍然在暑假见面,住在彼此家里。也曾一起站在外滩夜晚的灯火中,或者匆忙走出图书馆阅览室接起对方的电话。但是偶尔我心里会涌现起文章开头提到的那种忧心忡忡,想着我们在彼此生活中大块的空缺,会不会最终造成某些东西的淡化。但是又想起曾经看过的电影《和莎莫的500天》,它告诉我说,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是巧合,比如你遇见我和我遇见你,而当我相信,你也相信这个遇见“本该如此”,巧合就变成了命中注定。所有爱情最终的黯淡和朋友退出你的人生背景,都是因为,两人中的一个不再抱有这份坚定的执念。而不论在哪里,我都不愿意自己是首先开始动摇的那个。多么难得,能在一个人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陪她一起吃烧烤,能在阴沉的初春坐着公交车赶去上海南站接她,能和她躺在同一个房间里,说起那些永远不会好意思告诉别人的心情,而所有这些,都是回不去也不可能再次发生在未来的事情。多么难得,能在一个人眼里像是奇葩般的存在,同时也在自己平庸无奇的生命里,拥有她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神经病。
写到这里的时候,下午那种昏黄的光景又再次降临了。作为一个不喜欢拍照的人,我只能写字记录那些舍不得任之随时间而消逝的场景。但有时,过去的事情太多太细琐,你不知从何挑选从何将它们慢慢整理呈现。只能坚定地相信,到某个特定的时刻,某种天气,某种气味,某首歌曲,一定会轻易牵扯出你那些以为早已丢失了的记忆。
比如现在,我的电脑播放到《盛夏光年》。很多年来,我都在推敲这首歌为何取这样怪异的名字,如今脑海里却突然涌现了一种解读的方式。
盛夏光年就是,每过一个盛夏,跟有些人的距离就多出一光年。但另一些人却一直一直,在你的大气层里投下艳阳,洒下暴雨。若你和他们同时都这样相信,这就会是一种命中注定。
摩天轮
2012-11-05
拥有就是失去的开始,所以为了不失去,是不是宁愿不拥有。
就像,摩天轮升到顶端的那一刻就开始下降,为了不经历从天空返还到地面的悲伤,是不是该放弃或许会看到的风景。电影院灯光熄灭陷入让人兴奋的黑暗那一刻起故事就在向尾声逼近,为了抵抗那种返还到自己世界的失落,是不是就干脆不去走进那个故事。爱上某一个人的那个晴天开始,或远或近的分离的那个雨天就开始一天天到来,是不是就该让你没有把握一直爱下去的那个人和你擦肩而过。
翻看自己过去的状态签名微博,也会羞愧当初怎么会写出这种神经兮兮的东西。
但是,那些最后没有带来好结局的过程,那些经历过后仿佛最终空白的时间,难道没有意义么。


蔡老师说
2012/03/04
蔡老师说,世界上有些东西不能用概念来解释,只能用感性来解释。
这些东西里面,有一个叫做爱情。
爱情是看到,听到,触摸到,所有的感官经验积累成了对一个人日复一日的挂念。
爱情是个案的,是具体的。是爱情使得爱人在我们眼中如此特殊,而不是爱人的某个属性让我们产生爱情。所以高帅富都只是说说而已。
但同时,爱情又是超验的,瞬间即永恒。
所以柏拉图式的爱情不仅仅是指精神式的恋爱,它是完全概念的,抽离感性的。以完满性为起点,所有的规定即是否定,所有的存在即揭示了缺陷,所以连看也不要看,听也不要听,那样爱就完美了。
但是谁要概念式的爱情呢,那不过是和自己的想象恋爱而已。真正的爱,怎么会连爱人的缺陷和痛苦的结局都抵挡不过,承受不起。
哎呀。其实讲那么多干嘛。似懂非懂而已。
大概,我们不需要故作高深地明白爱,只需要义无反顾地“亲在”。


百年孤独
2011/09/25
我记得高中我第一次试图看《百年孤独》的时候没有看下去,阅读停留在开篇那些关于吉卜赛人和炼金术的离奇情节间。然而这一次的却可以说是一气呵成。至少有某种感觉推动着我一直读下去,而这种感觉已经久未出现过。所以说外国小说的翻译真的很重要。
这部小说,带着一种光怪陆离而又斑斓绚烂的气质,热带雨林的溽热湿气从纸张间升腾,那一字一句里绽出饱满艳丽的花朵来。往后我说起它时,一定会想起这样到画面,斑驳的阳光下硕大的热带鲜花次第开放,从它们浓郁的气味中你可以辨认出它们花粉的颗粒形状。而小说的文字本身又干脆利落,有着紧凑的节奏,在心里默念它们的时候,你仿佛看见一把锋利的刀切割出一块块横截面光滑整齐的冰块。
而小说的情节本身也是引人入胜的,其间讲述的很多事情,魔幻而神奇,却仿佛又都有着特殊的寓意,让你觉得读过以后不能允许自己的记忆把它们轻易舍弃。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失眠症和乌尔苏拉失明的情节。其实失眠症本身虽然魔幻但不是什么震撼人心的事情,重要的是它与记忆有关。人们原本是可以为失眠症所省下的睡眠时间高兴的,但记忆的遗失使得生活难以正常继续。之前很多年我就觉得记忆,或者说回忆是世界上最为美好的东西之一,但是看到这里我才明白,记忆是不仅是对刻骨铭心之事的保留,它其实是我们赖以存活的东西。如果记忆会像沙漏一样一点点的遗失,那么我们不仅会忘记身边的人,我们还会忘记自己,会失去整个世界。如果大脑里每一点新的增加过后都会风化掉的话,那么人就永远处于循环往复的婴儿般的空白混沌状态。而如果所有人都是如此,那么世界的一切都没有了定义,人们会因为对事物没有共通的统一的命名和说法而失去相互沟通的能力,从而集体陷入巨大的孤独之中,不,那个时候大家连孤独是什么感觉都早已忘记。所以记忆对于人来说是多么可贵,因为有它们,所以才有此刻的被雕琢成这个样子的我们。而对这个情节的另外一种联想是,有时候我们为失去一样东西而痛苦恐惧,是因为连带着它我们还失去另外的东西。可怕的不是失眠症,而是记忆的消逝。就像失恋的心碎可能不仅仅在于从今往后我不能再跟你一起做一些事,经历一些时间,也因为一刹那间,如今的冰冷现实不遗余力地将我那些由甜美过往构建起来的记忆完整地推翻,存在过的被否认了,曾珍惜过的被践踏了,那些因过于美丽而被我认为是梦的,你却告诉我说其实是错觉。
第二个情节是乌尔苏拉将近失明时的种种,它们让我知道一个人总能以某种方式将生活继续下去,而且不仅仅是将其勉强维持。书里描写乌尔苏拉看不见后开始依靠气味辨别事物,甚至慢慢得于黑暗中发觉了在光明中难以发觉的事情,那便是每个人的生活都遵循着其特殊而一成不变的轨迹,如果哪天生活出现错误,那一定是其中的某个环节与往常相异,只要把它找出来,便可得到更正的途径。这让我产生疑问,到底应该为了有更正错误的机会而过有轨迹可循的生活,还是应该过得每天都不一样,任凭失去的失去,错误的错误,反正生活每天都有新的东西加入。或许就是对这个问题的不同回答使得人们从某个岔路口开始走向完全不同的生活。
上高中的时候上到魔幻现实主义,课文节选出《百年孤独》的一小段,那时候老师归纳中心思想说,这部小说展现的是南美大陆始终难以与外界沟通融合,所谓百年的孤独,指的是美洲大陆的闭塞状态,然而今天我却觉得,小说展现的主要是个人的孤独,或者说,南美人的孤独合起来就是那片大陆的孤独。其实土地是可以接受外来的一切事物,就像一批批吉卜赛人来了又去,带来了冰块和飞毯,美国人也开发出一座座种植园,建起一幢幢小洋楼,这些都未被人们阻挡在外。真正拒绝与外在融为一体的是每个个体的人。布恩迪亚家的每一个人都像是雨林深处一株爬满藤蔓与青苔的树,兀自以特殊的形态生长,散发奇异的气味,孤独地站立百年,有的还未倒下就已从内在开始枯萎腐朽,有的在连年的大雨后平静地死去。他们都为某件事情着迷,付出所有身心,却从未试图去了解他人所着迷的,也从未试图更正自己对外在世界的残忍态度,或许他们都有自己难以言道的苦衷。比如阿玛兰妲,在她对爱情的渴望与她自身的胆怯的斗争中,后者终究占了上风。于是她始终没有得到过双方同时承认的爱情,即便她拥有世上最为真切的温柔。每个人都用一生守着自己心中的孤独不愿意交出来,或许这是人生应有的状态,它让你感到自如和安全,一旦人们试图去了解另一个人的内心,去打破那些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隔离带,便会产生超出常规的异形的结果,就像最终乌尔苏拉担心的猪尾巴真的诞生在了这个家族中。
布恩迪亚家的每一个人都以离奇的方式结束了生命,在我看来它们是故事中最为魔幻的部分,不论是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被绑在树上直至与树融为一体,还是蕾梅黛丝的随风而去。相比之下乌尔苏拉的死亡显得那么平静和淡无痕迹。或许乌尔苏拉是布恩迪亚家最为“正常”的一个人了,这个勤劳能干而精力充沛的角色串联起了家族中那些奇异而孤独的人们,她让我联想到我的奶奶,会做那么多的事情,且一刻不停的在做着。或许每个家族中都有这样的一个人,因为起着纽带的作用而不显孤独,但其实她知道她在意的人们总会一个个离她而去,在连年的大雨后,被时间腐蚀的身体与其实承载了最深孤独的内心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于是她自己选择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安静的离开,天空从此以后几十年没降下雨滴。
关上书以后,我又想起那个关于人与人是否真的能相互沟通理解以至相互依赖融合的问题。现代社会跟南美洲的小村庄相比总归有很大不同,或许我们不该放弃这种打破个体孤独的尝试,也或许,很多年后,面对某些事情,我会回想起《百年孤独》讲述给我的这个道理,那便是不论过去多少个百年,根植于个人心中的孤独总归难以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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